
Fandom:BBC SHERLOCK(2010)
Relationship:Sherlock Holmes & John Watson
分級:G
本篇收錄於同人小說本《貝克街漫步II》
前篇由此去→●●●
多處挫傷、瘀青,手腕和足踝各有輕微扭傷,John一一檢視每一個或大或小的傷口,甚至翻起頭髮檢查頭皮是否有哪裡血腫,有些舊傷看起來已經經過一段時間,最嚴重的幾處則多半是這一天造成的新創,他在指示Donovan記錄和包紮間隙沉聲對受傷的女子簡單解釋了這些傷口會對她造成的影響,她可能需要多久的復原時間、以及某些動作她暫時最好別做,「衣服就給Lestrade洗吧,就算是他也做得到的。」
那讓Jull微微打顫的唇終於平靜下來甚至忍不住落下一個很小很小的笑。
「妳會好起來的,」John在最後一個傷口上敷好傷藥,動作極其輕柔,「很快。」
Jull輕輕點頭,她原本緊繃的情緒似在整個治療過程中放鬆下來,她在John扶著她重新躺下時伸手拉住了他手腕,「謝謝你……醫生,為我做了這些……我──」
「妳該謝Lestrade,」John輕輕拍著她手背,平淡的說話即使在她聽見這個名字那瞬間明顯畏縮了一下也沒有停止,「我是他的朋友不是妳的,我關心他而不是妳,這才是為什麼我在這裡,」他直視的眼神沒有一絲猶豫,那其中對傷者的關懷無庸置疑,卻也同時表達出足夠的堅定,為他的朋友,「他關心妳,所以寧可違反規定找我和Donovan來這裡,而不是把妳送進醫院,甚至他沒有直接去逮捕那個打妳的混蛋,因為他顧慮妳的感受。妳出事的時候最先打電話給他,而他沒有辜負妳的期待,他是個好人,Jull,即使妳們之間不再存有夫妻的感情也不該忽略這一點。」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Jull輕輕說,她閉上了眼睛就像只要這樣就能說服她自己這只是自言自語,而不是對誰表白這些,「如果他不是個好人,我們早在去年就離婚了,也就是因為他是個好人,他才會在每個糟糕困境裡還想著他關心的人,被害人、被害者家屬,或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當年為了追幾個犯人受的腿傷到現在都偶爾會疼嗎?你知道他有多少次為了能給被害者家屬一個交代和檢察官翻臉、被上級點名稽核嗎?我當年愛上他對正義的鍥而不捨,我被一個街童推倒在地搶走皮包,他追了三條街之後抓著那孩子回來看我的腳傷,押著他跟我道歉,我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逮捕那小鬼就好,他說,讓犯人看看被害人受到的傷害,也許下次他們就不會再這麼做,或至少能下手輕些。」
她停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嘆了口氣,「他跳下來那天晚上,他哭了,Dr. Watson。一個人在廚房,關著燈,我聽見了,我只是沒出聲,他的關心太誠懇,……我愛他這一點也恨他……」
話聲漸微,她像在述說之間耗盡所剩不多的體力,John仔細觀察了她呼吸的頻率和聲音,確認她只是睡著了,他輕輕為她掖好薄被,示意Donovan和他一起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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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好吧?」
「我從實習結束之後就沒進過產房,你完全讓我想起那段時光了,Greg,」John給了神情緊張的Lestrade一個完美混合了安撫和戲謔的微笑。
「噢拜託,John,你的幽默感能不能別和那小瘋子一樣討人厭?」瞪了他一眼,Lestrade沒等他回應,轉頭輕手輕腳越過那兩人又走進了房間。
John好笑地搖頭,驚覺自己似乎並不因Lestrade不經意地提起Sherlock而感到痛苦,他停頓了幾秒之後才嘆了口氣。
「你是個好醫生,」安靜站在一旁許久的Donovan走進廚房給John和自己倒了杯水,看起來也像是至少來過幾次,「有時候我們會在他家辦聚會,你知道,尋長官開心那類的活動,」她注意到John看著自己在屋子裡行動的熟悉,聳了聳肩。
「噢,」John接過馬克杯,找了張椅子坐下,他有點疲倦,並不是因為工作整天之後的勞累,他想,或許是因為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涉入了友人的私生活,而且並不是個愉快的事件,那讓他在刻意獨處了這幾個月之後穩定的情緒產生太多波動,他無法讓自己的思緒從Jull說的「他哭了,在他跳下來的那天晚上」上移開,那就像是一個突然投進情緒中的錨定點,把他努力維持別去思考那件事的精神全數拖回那一天、那個下午、那個無可預期的墜落,他閉了閉眼。
「他怎麼能連你都騙?」也許是憑著直覺發現John又一次想起了Sherlock、Sherlock的自殺和那一連串的新聞,她憤憤吐了口氣,「我以為你們多少能算是朋友,至少你們總在一起,Lestrade說你們不是一對,所以大家都快改賭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會睡在一起了,先說,我沒加入,從來沒有,我不相信他也有這種感情。說真的,你真的是個好人,一個好醫生,可是你看看你──」
Donovan突然的哽咽完全出乎意料,她在John睜大眼看向她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過度激動,她猛抽了口氣,「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你和他走進犯罪現場的那天我就說了,他沒有朋友,他不會有朋友,他滿腦子只有案子,越是離奇難解他越是無法自拔,他第一天就丟下你你忘了嗎?像他這種人不會改變,永遠不會,他就是個怪胎,所以他現在又丟下你,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看看大家說的,他就是假貨,他偽造了一切,就只為了他自私的賣弄,他就是會做這種事!」
John盯著她,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龐在那一瞬間彷彿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缺乏細節的面孔重疊在一起,如此空洞而龐大。
人們總會說閒話,他們就是沒別的事可做。
「他什麼時候自私?」John注視著她,幾乎眨也不眨的雙眼相對於她的激烈竟無比寧靜,「他從不自私,他從來沒有從任何人身上掠奪任何東西、他從來就不貪圖自己的利益,他甚至沒有真正傷害過誰,他做了什麼?說話難聽、揭人隱私?他就算再讓人討厭那也只是他性格惡劣,他為了自己想要解決謎團而去解決謎團,就像任何人都可以為了喜歡吃甜甜圈就去吃甜甜圈一樣,妳也要說那些人做錯了,是自私、是不為別人著想?他到底需要為別人著想什麼?Sherlock做的事換作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他為什麼不能賣弄不能炫耀?」
Donovan沒有想到會聽見John反駁,她怔愣了幾秒,才用力搖頭,「那根本不一樣,那是犯罪,你知不知道他對什麼特別著迷?殺人案,他在面對那些屍體的冷酷,和他對受害者的樣子,他不同情,John,他對那些無辜被害的人不抱同情,他不把那些人當成另一個人看待,對他而言值得重視的只有案件本身,不是人。如果一個人根本就不懂得同情,他又怎麼可能真正關心那些受害者?他是空心人,即使看見別人的死亡也不覺感傷,空心人,我懷疑他對自己的死亡是不是也沒有任何感覺。」
「是嗎?空心人?妳就是這樣想他的?一個不收取任何報酬、不計危險也不計較名聲,在體制之外以自己的力量對應警方無能解決的罪案,破解無數懸案、在第一時間救回人質、在幾乎任何時間提供數不清的警探無價諮詢的『怪胎』,而甚至連一聲道謝他都沒想過要求,這就是妳認為的空心人?」
「他──」
「Sally!」不知何時已經走出房間站在一旁聽兩人說話的Lestrade沉下臉,他盯著抿緊了唇神情閃爍的女警,和她面前神情異常冷漠的John,有非常短暫的分秒,他幾乎以為Donovan會在John毫不動搖的視線中被逼得痛哭出聲,這也是他開口打斷談話的最大原因,他一直就清楚蘇格蘭場中許多人對Sherlock的看法和想法,也對求助於Sherlock這件事不滿已久,只是他沒想到她會選在這個時候、對著John而不是Sherlock爆發──已經沒有人能對他抱怨什麼了,再也沒有。
Lestrade深深吸了口氣,「好了,到此為止。John,我很抱歉。」
對Lestrade搖搖頭,John注視Donovan的目光不曾稍移,他一字一句地說,音量維持在每個人都能清楚聽見的那條線上,像是再多一分那些字句就會壓碎空氣砸毀什麼無比珍貴、無可比擬的事物一般,「妳們才是透過他的天才、他的才智和他的大腦得到好處的人,不要搞錯了妳們得到的,即使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在為任何人付出任何努力,沒有任何人、任何人有資格輕視這些。」
John盯著Donovan直到她幾不可見地往後縮了一小步,只是一小步,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一小步,而John因此輕輕點了頭。
「我想今晚我沒有必要留下來,」他說,視線轉向Lestrade,「我把止痛藥和鎮靜劑照劑量分好留下,她現在睡著了,但今晚很可能再次驚醒,驚嚇反應,你多看著她,有什麼狀況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John清楚看見Lestrade眼中的感激,他對他笑了笑,「我會馬上坐計程車過來,你準備好鈔票付車資吧。」
忍不住跟著笑了,Lestrade伸手輕觸小個子醫生的肩,以一種全然善意和友好的姿態,「那有什麼問題。我送你下樓?」
「不用了,留下吧,」John終於還是瞥了Donovan一眼,他能看見她細微的罪惡感,和從他看見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從她眼中真正散去的愧疚,John輕輕嘆了口氣,「晚安。」
「John,」還是陪著John走到門邊,站在拉開一半的大門旁,Lestrade微微偏頭注視著他似乎總是堅定直視前方的雙眼,許久才吁了口氣,「你從未停止相信他,是吧。」
那不是個問句,John因此咧開一個很淡很淡、彷彿無可摧毀的微笑。
「我為什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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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為你、一個白痴透頂的自大狂和女人吵架。」
那一天,飄著細小的雨。
John站在那這幾個月來已經變得無比熟悉的墓碑前,他在漆黑的石塊上放下一朵玫瑰,一如過去幾個月他每次來的時候那樣。
帶著花束似乎有些鋪張,什麼也沒有又好像太不符合這男人熱愛戲劇性的討厭性格,最終John選擇在每次過來的時候,帶來一朵玫瑰。
一個月或許幾次,總是在下午,然後在天色轉暗之前離開。他不喜歡在夜幕低垂時走出墓園,那總讓原本還算可以的心情隨著漸黑的夜色急轉晦暗,和Sherlock……和Sherlock的墓碑說話,好像也成了某種習慣。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可能只是這一陣子的新聞,有趣的罪案,他想Sherlock總會有興趣的,Mrs. Hudson的近況,哪裡開了家不錯的餐廳,最近讀了本還算有趣的小說,有一次,John說起他一個人去看了奧塞羅的演出,當台上的Othello對他的妻子說著「這一方小小的手帕,卻有神奇的魔力織在裡面」時,John卻想起了Sherlock拿著奧塞羅的劇本砸向沙發,惱怒抱怨著這是多麼不合邏輯無法成為一個正式的科學證據時的表情,然後一個人在台下無法克制地笑到被旁邊的觀眾瞪到不得不提早離席。
「全是你害的,你知道,」John忍不住咯咯笑,「全英國大概只有你會嫌莎士比亞的證據不明確不足以立案,噢不,全世界吧,我不猜,我確定。」
深吸了幾口氣緩下呼吸,他盯著那個墓碑突然安靜下來,他突然想不起還有些什麼話要說,「嗯……Sherlock,雖然我每次離開前都會說一次……你早就知道我說到這裡就是要走了對吧?」他吁了口氣,「好啦,我要回去了,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個天才,你總是知道,還有,」他停頓了一會兒後走向前,伸出手指放在冰冷的石塊上方,一如之前的每一次,「你也知道我依然相信你,你知道的。」
幾秒的靜默間只有風吹過樹梢流動的沙沙輕響,前軍醫深深吸進墓園中寂寥溼冷的空氣,他安靜轉身,才走了幾步,一個嬌小的身影卻閃進眼簾。
合身的黑衣窄裙,深黑的捲髮在左後腦挽成一個鬆散的髻,他看過她,不止一次。多半也在午後,有著溫暖陽光的那些時候,她可能撐著陽傘,或只是孤身一人站在那裡,面對墓碑,放下一束鮮花,或許只是發呆,或許輕聲說話。
或許是她死去的親人,或丈夫。John心想,或許她也的確意識到John的存在,只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交流。
John因為她難得出現在細雨飄落之中而多看了一眼,卻正好看見那個細瘦的身影像是站立不穩似的微微搖晃,他才感覺不對,果然她就這樣歪下身子往旁倒落,能及時接住她全靠腎上腺素,John不無自嘲地想,最近也太缺乏運動了,自從、
他猛吸了口氣,逼自己放開任何不該在此時思考的事,他將雙手環過女子真正碰觸才更驚覺瘦弱的肩,「妳聽得到我說話嗎?」他一手按上她頸側,在檢查脈搏的同時確認了呼吸,次數以她的年紀來算還算正常,John一手將她比自己整整小上一圈的身體環在胸前,另一手按壓人中,「Hello,唔、」他的視線掃過她之前駐足不前的墓碑,「Mrs. Morstan?聽得見嗎?」
「唔……」個子嬌小的女人似乎困難地搧動眼簾,John以單手脫下外套迅速將她包了起來,或許是感覺到身上的暖意,她很慢很慢地睜開眼,略微失焦的瞳孔在並不足夠的光源下是泛著暗銀的灰綠顏色,「抱歉……我昏倒了?」
「對,」維持單手環抱著她的姿勢,John索性單膝跪坐下來,讓她能直接靠在自己身上,「看來是這樣。」
「呣,」女子注視用身體為自己遮去細雨的醫生,輕輕瞇起了眼睛,「你像個軍人,軍醫?」
John略感吃驚地停了會兒才點頭,「退役很久了,還是很像軍人嗎?」
「是感覺,小伙子,」她狀似頑皮地一笑,即使頰邊幾縷銀絲垂落也絲毫不影響她眼中那份銳利的機敏,John在她眨了一隻眼睛,滿是捉弄意味地說「雖然到這把年紀還能讓可愛男孩抱在懷裡頗能滿足我的虛榮心,但這是公開場合啊,醫生」的那一瞬間,某種難以形容的熟悉依然當胸擊中了他,猛烈的鈍痛毫無預警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常來,」她說,語氣篤定,「總是站在那個地方,帶著一朵玫瑰。抱歉,那是你的……亡妻?」
John愣了好一會兒才挫敗地嘆了口氣,他下意識地揮揮手,「不,他是個朋友,」他停了一停,腦海中Sherlock無比鋒銳的眼神像是從遠遠的那一端直徑落在他身上,他的視線穿透空氣定在某個無人可見的點上,在那裡他幾乎可以看見Sherlock那雙帶有微妙色差的眼睛,和那雙眼裡滑落的一滴眼淚,John閉了閉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是個無可救藥的自大狂。」
她挑眉微笑,「哦,」她說,卻伸出手輕拍了他的手臂。
John扶著她站了起來,幾乎完全是下意識地伸手拉攏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妳的臉色不太好,嗯……我也正要離開,或是……我送妳回去吧?」
年過半百的女子微微睜大了眼,那雙聰慧的眼眸慢慢漾出一抹飽富興味的笑,「有趣。這是搭訕嗎?醫生。」
而John好笑地搖頭,「我得說,我可不到四十啊,女士。」
她吃吃笑著聳了聳肩,「那太好了,我們至少相差二十五歲,一個世紀的四分之一,真是個隱喻人生轉捩點的好數字,」她對跟著笑出聲來的John伸出手,微帶促狹的嗓音在細雨柔細聲響中竟優雅得不可思議,「我是Mary,Mary Morstan,Morstan是夫姓,只是順道一提。」
John看著那雙銀灰綠色的眼睛,和雜進銀白的黑髮,好一會兒才握住了她柔軟的手,「John,John Watson。」
[Notes]
我親愛的相方為我畫了插圖,收在書裡。
以及,Mycroft的一句留言:
「他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