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Omens]死亡不過是長眠的兄弟_3/3

Fandom:Good Omens/好預兆
Relationship:阿茲拉斐爾/克羅里(無差) 
分級:G
Summary
設定混用影集版與小說版,或許主要是影集。
篇名取自王爾德,〈快樂王子〉。其他一切都是不可言說。
僅以此,向我所敬愛的 泰瑞.普萊契爵士 獻上我的心與愛

前篇由此去→●●●


第一次見到阿茲拉斐爾的人,會有三種印象:他是英國人;他很聰明;還有,如果有棵樹上爬滿噴了笑氣的猴子,那麼他會比這棵樹還快活。

已知的是:不管某些詩人如何堅持,天堂都不在英國;阿茲拉斐爾的確很聰明,某種專屬於將才智妥善運用了數千年之後淬鍊出的智慧。以及,一棵樹上即使掛滿了一千隻抱著打字機苦思要做或不要做的猴子,也可能會快活不起來;天使即使發現造出性別算是件愉快的事,也可能在其他時候為了某些別的理由陷入憂鬱。

現在的阿茲拉斐爾就是久違地,陷進只屬於他自己的憂鬱狀態。

距離上一次他感覺這麼糟糕可能已經隔了數百年,當然,不是指那個失敗的世界末日,末日倒數的那幾天他的確極其鬱悶,但那和這完全是兩回事,那是徹底而確切的、預期將要發生的災難,他在之中無能為力卻也同時能夠盡力奮戰,一個源於自由意志的對抗,選擇後的行動。他對世界末日無奈又生氣,但並不沮喪,更何況克羅里總會站在他身邊,就結果來說,其實還算不壞。

而現在?現在這些惱人、令人焦躁又無計可施的……東西,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情緒問題。

他可以應付這個,他總是可以。他曾經在那個令人哀傷的星期日之前幾天為詩人畫家買來遠超出幾先令能換得的炭筆,坐在他身邊陪他畫完最後一幅畫;他曾經坐在凋萎如死花的文豪病禢前,以香油膏他汗溼的額,在他蒼白的嘴唇上留下再不可能毀滅任何人生的吻;他曾經無聲走過作家窗邊,在傻小熊身邊留下一片亞士頓森林的落葉;他曾經攪動行刑者所能付出的所有慈悲,令他在可憐的文學家被綁上火柱前先行結束他不被國王直視的生命。

他應付得來,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阿茲拉斐爾知道自己該動一動,至少去給自己弄杯熱可可,熱可可總能讓心情好轉──多少有點效果。他應該,但他不想。他唯一做的只是蜷起身體待在那裡,細柔的灰塵緩慢穿透髮絲,他絲毫不動也似掉落,掉落,感覺像是自天空墜入了天空。

有些什麼靠近他的那時,他遊離的神智的確稍微回歸了一點,就那麼一點。有個物體帶著冷涼的體溫撫過臉頰、肩膀,拍開幾不可見的落塵就像拍開惱人的雲朵,然後慢吞吞地爬上沙發,小心翼翼推開堆疊的書本,撥開他提不起勁反應的手臂之後貼靠到胸口,同樣溫度的存在擠進他微微曲起的雙腿間,恬不知恥地成了被他圈抱在懷裡的一團。
原本只是隱約盤據在周圍的、惡魔的氣息現在徹底入侵他的私人空間,卻又同時矛盾地不帶侵略性,就只是待在那裡像是他從來就不曾也不會走開。
那令人……安心。
阿茲拉斐爾散渙的意識在某個時刻突然想通了自己為什麼這次會躺在這裡,有一絲陰鬱和幾乎同時並存的喜愛之情懶洋洋在被碰觸的皮膚底下舒展開來,他悶悶不樂地哼哼,那冷涼的柔軟的修長的討他憐愛的聚合就在那同時清晰成了明確的形象。

「你需要給我一個擁抱,天使。」惡魔發出甜美的嘶聲,幾乎不像個誘惑──或者說的確不是,畢竟會吞下這塊餌食的本就只有阿茲拉斐爾一個。

天使的某種本能跳過他直接踩上了惡魔言語搭成的橋,一滑到底,潔白雙翼倏然開展,將他和懷中的克羅里一起裹了起來。阿茲拉斐爾眨著眼,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後又安靜了一小會兒才吁了口氣,「我感覺不好,」他說,低微的聲音藏在羽翼下柔軟一如被寒霜凍裂的鉛塊。

阿茲拉斐爾喜愛這個世界,特別是那些專屬於人類的創造力,就是那份喜愛讓他忍不住收集書本和畫作之類同時兼具形式與內容雙重意涵的物品,神經兮兮地藏在他的老書店裡把自己搞得像是盤據洞穴的傻龍。他的喜好如此廣泛和漫無邊際,有時會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其實就算是他也有特殊偏好。當然不只是獨特版本的聖經們(那更多是種惡趣味),或他就是忍不住著迷的預言書,他喜歡黃金時期的古典推理小說,熱衷不把傻氣軟弱視為缺陷的圖文故事,偶爾,他也把極具像想力的恐怖(科幻)小說和羅曼史視為搭配起司與一杯好酒的絕佳良伴。
而在那之中,偶有一些特定的人類,某些深具想像力的創作者,讓天使就是忍不住走得更近一些,站在遠處的觀望、偶然的相遇後意氣相投的往來,以及,那些特別、特別的存在,他就是無法忍受他們孤孤單單離開這個世界。

那也算是天使的工作,一般來說不對他造成困擾,但就是會在某些時刻,那些累積的哀傷、惋惜,和對逝去之物的憐愛會突然成為難以舒解的一團硬塊哽在胸口,而這一切的總合,對阿茲拉斐爾來說就是沮喪。

克羅里回想著散落天使身邊的那一小疊書本,知道那不過只是挑起阿茲拉斐爾沮喪的微小契機,一如之前他注意到或沒注意到的每一次,甚至不是為了特定的哪個人,阿茲拉斐爾就只是突然意識到了那些基本上來說不屬於天堂的情緒,然後決定放任自己被壓垮。

「我早該把他的書全部偷走。」克羅里靠向他,叼下他臉上被壓歪了的眼鏡的動作堪稱神乎其技,「或是那頂帽子。」

「……你怎麼敢。」漫不經心地從他嘴邊奪回眼鏡,收折起時歪斜的鏡框已經恢復原樣,阿茲拉斐爾陰鬱地說,「那可是初版書。」

「反正他的書總是被偷,」蠢動的手指在天使不可見之處癢了起來,克羅里完美忍住了「偷走點什麼」這個念頭帶來的愉悅感,「我都偷過兩次了──」在天使瞪來之前他聳起肩,語尾嘶嘶的氣音介於不情不願與揚揚自得之間,「我每次都有放回去,你根本沒發現!你沒發現就不算偷。」

「可你現在告訴我了,」阿茲拉斐爾嘀咕,「我心裡會知道它們被偷走過。」

「你也可以想成它們失而復得了兩次啊。」

阿茲拉斐爾思考了一小會兒,「好吧,我接受這個。」

沒有錯過天使嘴邊微微抿起的微彎,克羅里靠向他,舌尖接下那朵並不自覺的笑意,「我去逛了你喜歡的那家咖啡吧。」

「啊,那家。她的咖啡和蛋糕都別有特色。」

「咖啡是不錯。那位小姐說有個夏天的新菜色,我想你大概會喜歡,就買了。」

「我記得她提過要到下週才會、」阿茲拉斐爾眨眨眼反應過來,「噢。是什麼?」

「阿芙……什麼來著,冰淇淋加上雙倍濃縮咖啡,」克羅里的口氣很隨便,「她熱情推薦了花生口味。想吃嗎?」

阿茲拉斐爾很輕地動了動,羽翼圈出的空間狹窄又溫暖,而克羅里完美填滿了每一寸可能讓他重新想起那些沮喪的空隙,冰淇淋應該很好,咖啡當然也會非常棒,「……那很好,克羅里,但或許晚點。」

「或者我們應該去半人馬座阿爾法星上做愛,」惡魔輕聲說,分叉舌尖緩慢爬過天使柔軟的唇,「背向黑洞和煩人的地球,下個世紀再回來。」

克羅里澄金的豎瞳在羽翼間錯的陰影裡閃動彷彿收整了一整個銀河,阿茲拉斐爾注視著他好一會兒,才忍不住笑了出來,「那裡很無聊,你受不了的。」

「我就是說說。」克羅里全不打算反駁,「話說回來,那裡沒有冰淇淋,沒有露天劇場,沒有俏皮的小鼻煙壺,」在挖出天使的所有嗜好上,克羅里畢竟有六千年培養出的深厚功力,「沒有故事──」

「沒有人類。」阿茲拉斐爾悄聲說,語尾嘆息似的拖得長長,克羅里喃喃著誰要你愛走到人類身邊,天使為此翻了個白眼,「我可沒把一個婚變的散心之旅搞成失蹤懸案。」

「那可不是我的錯,你得怪黃蜂。」

為克羅里故作無辜的口吻很低很低地笑了下,阿茲拉斐再次安靜下來,停頓漫長又短暫,「我知道人類都會死去,克羅里。」

「我們知道。」

「我們知道人類都會死去,也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至少知道其中一些,對。但大部份你特別喜歡的都在地獄,你知道的。」

阿茲拉斐爾癟了癟嘴,幾乎等於是個彆扭的同意,「我有時會想,為什麼只有人類擁有想像力和創造力。」

那其實不是個問句,但克羅里還是皺了皺臉回答,「因為人類知道自己會死,而他們能用的時間就是只有那麼一丁點,恐懼就是完美的驅力,我都快覺得想像力是偉大計畫裡最惡毒的一個禮物了。」

「克羅里。」

惡魔聳起一邊肩膀,嘶嘶咕噥著好嘛好嘛不可言說,「你別告訴我艾爾加在天堂新寫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威風凜凜啊,」阿茲拉斐爾喃喃。

「放心,地獄也一樣,就說莫札特吧,他每天開心得很,但別西卜送他的空白樂譜他只寫了三頁,那三頁還是在他還沒搞清楚地獄……就只是地獄之前寫的。」克羅里翻了個白眼,卻意外有著微微的笑意,「當然,沒完成的有三千多頁,你知道別西卜會把那些樂譜一頁一頁撿起來好好裝成一冊又一冊,就等著哪天他高興了可以好好把這些寫完嗎?」

阿茲拉斐爾看了他一眼,「不是吧?」

「而且面無表情地撿,那畫面真是……驚悚,不是我愛的那種驚悚。」他強調。

阿茲拉斐爾想像著那個畫面,努力克制那陣和惡寒混淆不清的笑意,「這真是……出人意料。」

「粉絲啊,」克羅里搖頭,「是不可理喻的。」

忍不住噗哧又迅速拉平嘴角,「我們不該背後討論他人,那不道德。」

「就算別西卜毫無道德可言也不行?」

阿茲拉斐爾卡了一小會兒,「不行……好吧,一點點或許可以──不,最好還是不要。」

「你猶豫了。」克羅里指出。

噘起嘴,阿茲拉斐爾掙扎了很短的幾秒,「所以站在莫札特窗下的是別西卜嗎?」

「他從來沒能搞清楚人類的交易契約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就算是克羅里也不禁抖了一下,「也搞不太清楚人不能一直被盯著工作,生理和心理上都不能。」

「……主啊。」

「但他也夠後悔了,所以這事就算了吧。說個更好笑的,那三千多頁裡就連一頁安魂曲的後續都沒有。」

阿茲拉斐爾在真正的同情(雖然不能確定是針對哪一邊)和忍不住好笑之間痛苦掙扎了一下,「一頁都沒?」

「一行都沒。」克羅里強調,而這次阿茲拉斐爾真的笑出聲來,「天啊。」

克羅里瞇起眼注視天使眼角終於被笑意攻佔的細小皺摺,他靠向他而那些輕柔的笑就跟著移轉到克羅里唇上,藏在羽翼之下的親吻帶著咖啡的香氣,阿茲拉斐爾又多吻了他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退開,卻還是將額抵著他的,「……你想他去了哪裡呢?不在天堂,還好不在。」

知道阿茲拉斐爾所說的「他」指的是誰,有時克羅里懷疑「他」是阿茲拉斐爾在這麼長久的歲月之中最喜愛的作家,但他畢竟有著身為惡魔應有的嫉妒之心,出於禮貌他就是該嫌棄一下那位先生,「當然也不在地獄,」克羅里嘶聲說,「有些人就是這樣嘛,不照別人的路走。」他注意到阿茲拉斐爾微微睜大的眼,又是那種不管是否刻意都份外圓滾滾的眼神,克羅里翻了個白眼,「他在中軸地的山頂和那邊的大小神們擲骰子玩,講故事給那隻大笨龜聽,你明明自己也知道!」

我想聽你講出來啊,阿茲拉斐爾喃喃,聲音低的如同耳語,克羅里發出幾個不爽的小噪音,又是惱怒又是好笑,「沒人贏得了他的,就連死亡都不行。」

「或許真的是這樣。」

「就是這樣。」克羅里嘶嘶噴氣,「我要去吃掉冰淇淋,你再不起來我就連你的份一起吃光。」

「你才不會。」

「就會。」

「這很幼稚,克羅里。」

「不好意思喔,我是惡魔,把人惹火是我的天職。」

「但我餓了。」

驕傲的惡魔卡了一秒,乾巴巴的喉音忿忿滾動,「你骨子裡真的就是個王八蛋,天使。」

阿茲拉斐爾微笑起來,「我也愛你,克羅里。」


最終他們一起吃掉了那些阿芙佳朵(這真是令人……讚嘆的美味,阿茲拉斐爾說),雖然是在他們又多懶散發呆了幾天之後(無聊、毫無建設性、不如睡覺啊,克羅里說)。
然後他們一起去了那間阿茲拉斐爾偏愛的咖啡吧,咖啡師對整整兩週沒有出現的書店主人表達了真誠的關懷之意,又在看見克羅里時略略訝異地睜大眼,這次推薦了他倆西西里檸檬氣泡咖啡搭配奶酒燕麥蛋糕。阿茲拉斐爾熱情讚美了她的手藝,克羅里則如同過往的每一次,對熱情於美食的阿茲拉斐爾投注比美食更多的興趣。

他們沒有去半人馬座阿爾法星上做愛,這次沒有。阿茲拉斐爾認為永遠不會,克羅里認為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在多重宇宙的某一個世界,巨龜悠然游向宇宙盡頭,而世界中心之巔,骰子咔啦咔啦落在宇宙棋戲的棋盤上,愉快地轉呀轉,轉呀轉,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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